白浪滔天,连天匝地,如同遮天巨幕一样冲击在澜城城墙之上。
将坚不可摧的巨石城墙都生生撼动,脚下大地震颤起来。
一声声弥天亘地,寥廓苍茫的螺号声从海平面上响起,传荡在整个澜城内外,惊动了无数先前因为火龙卷拔地而起而早就惊慌失措的人群。
有人开始高呼。
“鲛人攻城了!”
人群因为这一声高喊,而开始慌乱起来。
兵荒马乱之下,人群奔走,纷纷逃难。
一时之间,原本人稠物穰,蓬蓬勃勃的澜城之内扰攘纷杂,乱作一团。
有人出声制止。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鲛人攻了几百年的城,从来没有破过,澜城有背水军在,你们怕什么?”
人群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那人说的话仿佛定海神针一样,带着一种让人无可置疑的崇信魔力,稳定住了心慌意乱的人群。
可澜城所有人都知道,让人心悦诚服的不是那人,而是那人话中的背水军。
那是自澜城建立以来,捍卫澜城数百年的军队,是澜城所有居民和行商们最为信赖的着甲之人。
赵廷撞了撞罗子鸣的肩膀。
“你们背水军在澜城人缘这么好,怎么会被张宪整得军粮都不够了。”
罗子鸣骂道。
“闭嘴。”
他早就将面上的铁甲落下,遮住了面容,俨然一副普通的背水军小将模样。
赵廷嘟囔着嘴说道。
“你凶啥呢,现在小爷我也找到陆羽了,你还不回去城墙上陪你的弟兄们守城?我也要和陆羽回客栈了,再见了您嘞。”
可赵廷正想走,却被罗子鸣一把拦住。
他不解地回头,却听罗子鸣说道。
“将军的命令就是要我和高飞跟着你,我们两人不回城墙军阵。”
赵廷一愣,没有料到罗子鸣居然说出这番话来,不解道。
“你傻了吧?这城里还有啥危险?莫非你觉得那火龙卷还能把整个澜城烧了不成?”
他回首看了看越发炽烈的烈焰龙卷,不由得被自己说的话吓了一跳。
那熊熊燃烧的烈焰此时已经蔓延过天际,将清晨时的天际映得通红,如同晚霞一样,且越发炽烈。
这样凶暴的火势,与城外滔天巨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将整个澜城拢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惶恐不安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背水军而平复下来,即便背水军能够阻拦鲛人的进攻,但是那暂时无法熄灭的巨大烈焰依旧是盘旋在整座澜城上空的巨大阴霾。
众人之中唯有陆羽看出了端倪,他一把拽过罗子鸣问道。
“你爹一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告诉我他安排了什么?”
他早在昨日就隐约觉得,整座澜城被一股莫名的阴云笼罩着,那数双无形的大手像是将澜城当做了博弈的棋盘一样,数股势力分别持子,互相在看不见的地方布局厮杀。
鲲鹏教,鲛人,背水军,大昭商会甚至燕国朝廷还有清党盘踞其中,各怀心事,将筹码投入棋局之中,用整座澜城作为代价,拼一个你死我活,换取他们各自的利益和目标。
这些明里暗里的势力都怀揣着各自的目的,却无人得知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而陆羽一行就像是被徐华年随手掷入棋局里的棋子,任人利用。
他看似已经戳开了其中掩饰表面的一层砂纸,可越发探究,越发的察觉到这座城池之下,隐藏着的波涛汹涌,暗流涌动,是那样的让人触目惊心,无法一窥全貌。
陆羽不甘心,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暗流里的一朵浮萍,被水浪推搡,来回徘徊,去到那些滔天巨浪想要他去向的方向。
他知道,谋家除去以天地自然,风水奇门为阵,可布下阵法,改变山川河流走势,人脉流动之外,还有一种谋者,便是以天下大势为弈,利用时政局势,人群百姓为自己所用。
布下改天换地的阵法。
这样的谋者,才是世间最为可怕的人。
而如今这座小小澜城之中,隐隐已有数位这样的人物出手的痕迹。
他不甘被人操纵,努力想要看清自己所遭遇的桩桩件件事情,弄明白那些没有头绪的原委,理清楚其中所有的关联脉络。
或许可以从中发现一丝跳脱出局外,成为执棋之人的可能。
这一切都是陆羽内心深处的判断,现在的他仅仅只是需要一个能够将一切关联起来的线索。
就好像他猜测诸葛奇与徐华年的关系,猜测他为何突然在澜城之外离开的原委一样。
众人脚下说这话,却没有停下脚步,领着春春等女子一路朝着大昭客栈赶去。
路上,罗子鸣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爹究竟有何目的,他从前几日起边一直在暗中调动背水军的防守布局,将大部分的兄弟从城墙巡视的岗哨上抽调了出来,布置去了张宪府邸附近,然后昨晚突然把我和高飞单独叫了出来,让高飞跟着我,必须将你护送出澜城,送进燕京。”
陆羽听闻,眉头一皱,只觉得背水军将军罗卫国此举可谓是诡异至极。
他脚下生风,飒沓流星,急急忙忙朝着客栈奔跑,众人在身后追着。
可人潮涌动,越发接近南城门,便越发的步履维艰,难以前行。
他问道。
“你爹让人拦住了南城门?”
罗子鸣诧异。
“怎么可能,昨天我爹把我和高飞揍了一顿之后,就派人把南城的城门给卸了,说是南城门那里太窄了,被鲲鹏教那群邪教再去施粮放粥,只怕还会堵住门口,让正常的商贩走夫通行不得,所以还把旁边的辅门一道开了。”
陆羽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通向阳州的东城门也是如此?”
“对!”
陆羽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所有的问题关键!
一串串线索联系在了一起,将整个澜城内部所有的局势变化,以及势力目的都猜测得七七八八。
就好似那原本遮蔽双目,只能供他看个模糊大概的纱帘被人掀开,露出了藏匿其后的美人出来,身段面貌都被陆羽看得一干二净,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脚下一顿,呼道。
“不好!”
众人惊异不定,连忙问道。
“怎么了?”
他面色略带迟疑,用晦暗的眼神看了罗子鸣一眼,狠狠一咬牙,说道。
“你爹根本就没有打算想要守下澜城,凭借你们如今背水军的实力,你爹心里清楚,且莫说面对鲛人的奋力进攻有多少胜算,何况城内还有内应的情况之下,更是胜算少得惊人!你爹让人把城门卸了的目的!是为了让澜城内的人逃出去!”
众人听闻,不由得大骇,只觉得陆羽再说天方夜谭。
高飞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大声骂道。
“你在胡说什么,你这是在污蔑我们将军的名声!你要知道澜城背水军驻守这座城数百年,从未在鲛人攻势下丢过一寸城墙!”
可无论他如何破口大骂,罗子鸣都无动于衷。
他眼神深邃地看向陆羽,脚步停下,一字一句说道。
“你继续说。”